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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省部符投判府相公宝祐六年二月 南宋 · 释了传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二、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一六
吴县长山乡十九都光福铜像观音贤者教寺知事僧了传
右符,本寺系大士道场,台府祈祷雨旸,连年感应,有如影响。
绍定四年内,准省部符下本府,證临安府上天竺教寺、绍兴府通教寺例,一体蠲免差役科敷,及给部据,付本寺照应遵守。
不谓县吏欺凌,住持更易不常,时复辄差敷诈扰。
常住才不满意,擒捉僧行,生事苦害,谋意变乱省部约束。
僧人守分,不敢陈乞追究,以致为害不已。
今录白部据,连状告投大使判府节制提领大观文相公,伏乞钧判执状付本寺,备部据立石,永为照验,庶免被所属不时差敷搔扰。
伏候钧旨。
宝祐六年二月日,知事僧了传状。
恭送王春绶师观察蜀中兼颂四旬有一华诞丁酉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六
旷哉天地间,五岳惟嵩尊。
支峰东南走,淮汝渟其渊。
盘礴古蓼国,钟灵生伟人。
文章资黼黻,干济垂经纶。
炳作麟凤采,挺为栋梁身。
瀛寰想霖雨,降福先峨岷
吾师秉异质,巨璞舍璚琨。
丱岁走京国,片航游道津。
群经助灌溉,万事探根原。
典型前辈接,琢切名流亲。
抟鹏有俊翮,奇虬无滞鳞。
凤池早通籍,云署旋垂绅。
一星秋曹朗,三尺民隐伸。
吏言不可欺,狱悉涤厥冤。
每当廷平议,咸本经术存。
维强梧作鄂,翠华春出巡。
言从司寇行,帐镫来駪駪。
帝曰嘉乃绩,西蜀资宣旬。
遂辍乌府转,畀以有节专。
侧闻前席对,特达异常伦。
西顾轸时事,责在监司员。
宸谟见万里,重寄属能臣
麦风扬其香,柳丝织成纹。
时惟之孟,正值嵩生辰。
隆隆强仕年,鼎鼎命世勋。
即看生佛戴,遍彼民与军。
走也蕞陋姿,幸坐春风温。
忆昔磨破砚,十上徒逡逡。
海底有沈铁,山中嗟弃珉。
磊落虽自奇,摈置何足论。
恭逢持节,乃弁观国宾
譬如万桃,一树先逢
又如爨下桐,忽被朱弦新。
提擢过矜宠,勖策尤殷谆。
自别湘上麾,复接京华尘。
京华浩人海,肩踵骈朱门。
车声浩呼汹,帽影相飞翻。
贱子守瑟缩,不敢逐风奔。
追陪厕芸馆,褊狭到衣巾。
吾师时招至,邸寓如丘园。
藏书富缇轴,诹古穷厓垠。
唐僧缸面香,晋士寒具痕。
名书与妙画,袭鼻时闻芬。
文字尚翔实,论议归和敦。
方期永好乐,可以忘朝昏。
骊歌忽焉唱,蜺旌茷而骞。
龙门倚豁閜,剑阁睋嶙峋。
怅别阶下士,欢腾蜀中民。
蜀中本奥区,地沃人则醇。
顾杂楚豫俗,兼与羌僰邻。
惟师体用全,坐见威惠臻。
汶江流滔滔,绵水波沄沄。
恺泽罔不暨,滥觞于此云。
它日秉节钺,四海瞻日云。
邦桢信宏达,家庆集骈阗。
衮职柱石崇,床笏兰荪蕃。
纪述史臣职,弟子无因循。
簪笔待作颂,圣代见甫申。
不许县官寨官擅自押人下寨判 南宋 · 吴势卿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一、《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
都寨非公家之寨,乃豪家之土牢;
玉山县非公家之县,乃豪家之杖直。
自今以始,所望县官稍自植立,仍冀豪家痛自收歛,未欲遽作施行。
所有韩逄泰、韩顺孙知县勘杖而不行引断,想必心知其非。
况不引断而分押下尉寨,又是心有所徇。
殊不思法有明禁,赦有明条,除监司、州郡外,诸县不得擅自押人下寨,违者从提刑司案劾。
县官、寨官不顾法理,而宁畏豪家,是自求案劾也。
今后如再违犯,断不但已。
韩逄泰存亡既未可知,责在本县,限十日根索,解赴本司审问因依。
如过限不到,追管事人,次及寨官。
韩顺孙若果于牛无分,而辄分牛钱,贫馁若此,岂复有钱可监,放自便。
榜县及寨,仍帖取知委申。
宗室作过押送外司拘管爪牙并从编配判 南宋 · 吴势卿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一、《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一
刑故无小,三细不宥,以细罪小罪,犯至于三,事出于故,犹且不宥,何况罪大恶极。
有如赵若陋,若不痛惩,则哗徒无所忌,奸民无所惧,而善良不得以安其居矣。
赵若陋者,专置哗局,把持饶州一州公事,与胥吏为党伍,以恶少为爪牙,以至开匮坊,霸娼妓,骗胁欺诈,无所不有。
然亦官司有以纵之,今不暇尽述其过恶。
谓如鲁海,被陋妆造胁诈,以致死于非命,当时吏人为地,只决竹篦三十,此一次漏网也。
前政郡守知其奸恶,因教艾氏挂幡述冤事,方行追究,陋奉身鼠窜,竟追不到,此二次漏网也。
去秋士子群集秋试,陋辄将夏斗南凶打,士子不甘,欲求直于有司,一时士子虽婉转争竞,然事有所因,官司乃痛治士子,而不问陋,是又数数为恶,不止漏网而已。
昨者之窜,犹有惧心,既而来归,已怀玩意。
当职到司之初,得于咨访,谓此州不去此恶,则善良有不得其死者,非特不得安其居而已。
然区区之意以人治,人改而止。
遂因监赃钱判云:馀人赃钱并放,陋赃不监,更监何人。
所以露意者,正望其改过。
辄敢于除夜因赌局打人,略无忌惮,则是非惟不畏州郡,视监司如无矣。
法不行于近,何以及远,耳目所及,犹置不问,则一道之哗徒奸民相视而动,岂不重为一道害,不容不与严行。
陋罪如山积,郡狱刻木,皆其党与,所勘百不及一,然合州士民之所愿痛治者,事既从众,允合人心。
申省及宗司,将陋押送外宗拘管,并移其家。
所有陈念三、陈万三并系其爪牙,亦自有司置匮坊本罪。
内陈念三系已配逃回,又占据娼妓一家二人,牒州将陈念三决脊杖十三,填刺押回原配所。
其王四姐并妹,并付官牙,改嫁从良。
陈万三追上杖一百,送邻州编管。
馀人候再有犯到官,追上断刺。
州吏故违安边所录匣判 南宋 · 吴势卿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一、《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一
朝廷以九郡分隶江东,独宁国虽隶部内,而几于化外。
汤友、王琮故违安边所录匣,是慢朝廷之令也。
使所行下本司追解,非惟不伏解来,抑且不行回报。
本司行移交驰于道,而二吏安坐于家,是无监司也。
若不将二吏重断,则自后本司凡有催督刑狱事,及承准省部事,不复可以行于宁国矣。
拟官欲只将二吏解使所,却恐使所不知因依,或杖或放,是又中其奸计,不若径断备申,汤友、王琮各决臀杖二十,刺面配一千里,且申司所照会。
佥判厅吏既挟他司干宗以相凌,若只追吏,何以示惩。
牒府,将佥判对移外县丞,以示薄惩,非特为此事设也,为纪纲体统设也。
请权府速与施行,申,吏免追。
豪民越经台部控扼监司判 南宋 · 吴势卿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二、《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二
饶州等州,官弱民强。
所谓强者,非谓一切齐民,盖谓一等豪民也。
凡是豪民,作奸犯科,州县不敢谁何者,监司才要究见分晓,自度不得志,即越经台部,埋头陈词,脱送他司。
则其声价非特可与州郡相胜负,抑可与监司相胜负矣。
可以脱罪,可以行奸,又非特视监司如无,抑亦视台部为可玩侮矣。
甚至有已招伏,已议断,被其用此计而竟至漏网者。
此其有关于朝廷上下之纪纲,未可以细故视之。
监司轻则朝廷轻,盖有关于世道也。
有如留又一之事,详狱司所勘,及节次所拟,并前政所行,其为伪契,其为主使,一一分明,杖罪编管,实当其罪。
纵使所断未当,可分明具因依,乞从台部行下本司审断,而乃脱送仓司
仓司移牒,尤见留又一财力足以役使吏人。
仓司佥厅明知省部送下事件,符到呈行,因何于符未到之前,只凭留又一之词,便索本司案,如恐不及。
又迫本州吏抱案,曾不移时。
及他送下事,未闻如此之急者。
留又一之计,欲急索去案,则本司不得以再催照断,而坐受其控扼耳。
若使本司可以泯默发案,不行申控,则监司可废,国法不行,奸民得志,手足倒植。
事关利害,欲望省部以纲纪为念,索回仓司人案,发过本司,容当职自与之平心审见是非,庶几体统顺而司存可以自立。
当职初无忿嫉之心,特为纪纲设,案并详悉备申,仍牒报本州。
治豪横惩吏奸自是两事判 南宋 · 吴势卿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二、《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二
天下未闻有因诉吏而坐罪者,明知其带虚不坐,明知其健讼亦不坐,盖诉吏犹诉贼失物,终无反坐也。
然有名为诉吏而实非诉吏者,却不可不察其故。
监司为耳目之官,于其名,不于其实,何以折奸慝,何以行实政?
今骆一飞虽因讼吏到官,而其情乃大谬不然。
骆一飞父子凶德参会,罪恶贯盈。
一飞以强取民财,诳惑民听,杖罪编管。
其长子又以鼓倡妖教,欺骗良民,杖罪编管。
其次子又加甚焉,甚至自将百姓行杖刺环,亦遭决脊刺配。
此三项,凡经累政提刑、累政太守节次断治。
每一番惩断,必一番分外猖獗,天下未有稔恶至于此极也。
一飞系已编管、已移家人,曾未一年,潜身京城,改头换面,变名易姓,两月之内,经户部者四,经刑部者四,其玩视省部,已自可罪。
然其名则诉吏也,所诉之吏,只是向来行案之人。
其心盖谓曾经催折,少损声光,今虽逃回,难复恣横,唯有诉吏一节,可以必官司之施行,可以改乡曲之视听,可以取威定霸,可以当黥而王。
且使闻者私相告语曰,骆一飞真可畏哉!
台郡虽能断治,骆一飞又能论配吏人,官终弱,民终强。
今后一飞有事到官,决不敢行案,决不敢承勘,毋自贻悔。
彼其蛇入竹筒,曲性终在,虎兕出柙,咆哮愈甚。
官不敢复问,吏不敢正视,善良其鱼肉矣!
嘉禾者去稂莠,当职于骆一飞,不加忿嫉,但欲去之而已。
只照前次所受编管罪名,今既再出,合与再断。
法官所定,系徒一年,且决臀杖二十,折徒杖十,仍编管池州
就移其家,牒诸池州,严与拘监,毋得放还,为本乡害。
但所诉吏,稍得实者,亦当与之行,庶几治豪横自是治豪横,惩吏奸自是惩吏奸,不失于偏。
曹杰徒一年,编管五十里。
徐超杖一百,并免监赃。
一飞系杖已、已编管人,姑与尽情,更委本州通判录问,仍申省部御史台
乞谨择台谏严戒北司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陛下自改纪以来,御笔数下,几有宣、政末年气象。
三月壬寅,御笔申警,台臣弹劾,并须审实,毋捃摭细故,摘发阴私。
此陛下礼遇士大夫,保全人才之盛心也。
或者乃谓沮抑言路,莫此为甚。
且或者之言何为而然也?
臣尝思之,无所为而发,则斯言诚中今日之病。
万一有焉,或者之议似未为过。
臣方幸或者所言之不信,曾未五日,陛下果以御笔逐二台官矣。
由是人心愈疑前日之言果有所为而发也。
虽陛下经帷宣谕有云「此言非专为台谏而设」,而一时人情终莫之信。
是御笔之出,果不可以不谨也。
台官论事失当,犹当迁以美官,今未有显过,而并与未供职者逐而去之,臣虽至愚,亦且皇惑,矧众口諠传,又谓台官、中贵之仆互有争鬨,激而至此耶?
吁!
审如是,无怪乎外议之纷纷也。
且威福,陛下之威福也,北司反得窃之,以逐天子耳目之官。
威福之柄下移至此,此而可忍,脱或与宰执忤,必窃而逐宰执矣;
侍从给舍忤,必窃而逐侍从给舍矣;
与百执事忤,亦必窃而逐百执事矣。
谗谮阴行,善类蒙害,陛下方当人物眇然之时,亦何以利于此乎?
臣得之传闻,北司之权从来恣横,其举动足以回山海,其呼吸足以变霜露。
在于平时,已不可遏,自逐台官以后,气势尤张。
凡市井之细事,台府之猥讼,一皆总揽包括,假宣谕以行之。
彼自谓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人不敢抗,而不知回挠纪纲,贼害贤智,剥割黎庶,所以胎变召祸者至矣。
陛下深居九重,亦尝知之乎?
闻之而不戒之,知之而不制之,又从而纵弛之,是增长其气势而自坏其纪纲,其不为中常侍之恣横、大谒者之骄纵者鲜矣。
臣愚窃谓台谏当谨择,不当轻逐,轻逐则朝廷之纪纲坏而台谏之气屈。
北司当严戒,不当稍纵,稍纵则天子之威福去而北司之气扬。
二者不可以并立,惟陛下权其轻重而扶持之。
臣一介幺微,何敢与北司抗?
然不敢爱死,缕缕以告者,亦欲圣心翻然悔悟,则纪纲之地犹将有赖焉。
愚戆之臣,何所逃罪!
乞责辅臣以弭天变疏淳祐十二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猥以朴学,获侍经帷,讲说之馀,蒙垂清问,咨访世事,勤勤恳恳,略无倦容。
此明主可与忠言之时也。
兹闻水潦为败,绵十数州,奔告于朝,日日相继。
臣虽至愚极陋,其敢隐默不言?
谨条变异之因,上渎渊衷之听。
臣闻阴阳之气流行天地之间,舒惨焉而为寒燠,明润焉而为雨旸,均则和,戾则沴。
虽云天运有数,实与人事相符。
圣人居泰则裁成辅相,以保其和;
遇灾则恐惧修省,以求其应。
用能导迎善气,变灾为祥。
否则阴疑于阳而阳不能胜,必激而为灾为沴矣。
孔子作《春秋》,书大水者八,而不明灾异之应。
班固著《汉·五行志》,乃取董仲舒、刘向之说,推究其事。
或谓弑父弑君,或谓兵连祸结,或谓淫泆过度,或谓百姓愁怨,或谓丹楹刻桷,或谓政在大夫
虽事以类求,微近于凿,然天人之理,实相贯通,迪逆之机,常相影响,讵可岐为二致,泥其感应哉?
臣于《春秋》,每独善宋。
方宋大水,鲁使吊焉,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
且一水之变,而邻国至于遣使相吊,其君至于负罪引慝如此。
臧文仲曰:「宋其兴乎。
罪己,其兴也勃焉。
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可谓善于论兴亡,明于论感应矣。
呜呼!
宋其罪己而兴者欤。
至于汉唐,则有李寻、宋务光之流,亦能指陈外亲大臣、后庭近习为水灾之应,述其儆戒,深切著明。
而其君不能因言致省,推求象类,以阴盛为虞,往往祸乱接迹,如传所记者,何可胜叹。
然则国家兴衰,不在于灾异,而在于人君之省不省明矣。
天人之际,可不惧哉?
恭惟陛下膺图御历,于今二十有九年,仁心之所感格,善政之所薰陶,自宜天降嘉祥,诸福毕至。
六月中浣,诸道大水同日并发,为变异常。
得之传闻,见之申奏,今日而报严、衢、信山涧发洪,溪流暴涨,雨八昼夜不止,城内外如行江汉矣;
明日而报台、婺、处之水发山源,出溪谷,而涛头高数丈矣;
又明日而报邵武延平之水输灌建宁,而城市莽为巨壑矣。
大抵冒没城郭,淹浸田苗,损坏庐舍,摧陷井邑,抉荡堤防,漂流储峙,官吏溺者什之一二,百姓溺者什之六七,军士溺者什之三四。
湖南北之水,江东西之水,闻之道涂,无以异于闽、浙。
一郡之水犹为灾异,今东南诸郡而水毁过半焉,此岂寻常细故,可得而玩耶?
且陛下父母天地而阴阳错逆矣,主山川而摧裂涌决矣,君社稷而邑陷城圮矣,子万民而暴灾殒溺矣。
咸谓陛下骇于巨故,震惕在怀,必有大悔悟、大修省,以揽塞变异也。
臣夷考国朝敬天爱民,无如仁宗
在位四十二年,雨灾水灾间见叠作,帝乃诏避殿,诏减膳,诏改元,诏损尊号,诏求直言,诏宽冤狱,诏问疾苦,诏发仓廪,诏息征徭,诏蠲租赋,至诚恻怛,惕然若伤。
苟有益于救灾,皆施行而无吝,可谓遇灾而惧矣。
陛下所宜取法也,独何其不然耶?
而臣深忧静察,则骎骎乎且宣和矣。
宣和之水暴至京城起居郎李纲上书,以为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非易禦,必有消去之策。
之意盖谓实德不修,实政不讲,可谓切中当时之病。
诏乃以水衡失职,波流泛滥,即非灾异,竟坐狂绌。
讳人言,玩天变甚矣,而今日之證候实似之。
虽水未及都城,然去岁水灾叠作,意谓陛下必能悔悟以销变矣,而漫不经意。
今则日甚一日矣。
去岁水灾尚远,意谓陛下必能警省以弭灾矣,而恬不见怪。
今则日近一日矣。
夫灾异之来,日甚一日,日近一日,而犹不能恐惧修省焉,则宣和都城之水,将必突然陛下之前矣。
臣非好危言以恐陛下也,阴气勃戾,感召有端,岂必水哉,盖将有盗贼之忧,外患之虞,迫逼而不可虑,骇悍而不可支者。
宣和自元年之既水,御笔内批之络绎犹故也,神霄宝录之崇奉自如也,花石应奉之科扰无禁也。
师成、童贯之流结怨东南,召衅西北,不五六载,寇入中国,以阴召阴,理所必至也。
夫阳明盛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
故其不能明白洞达,以迪其德性之和,而惟晦昧黤黯,以行其物欲之私者,意之所感,则为惑昵,为蒙蔽,为柔邪,为暗僻,为朋比,为憸谗,皆阴也。
气之所应,则为滞淫,为扎瘥,为祅祲,为苦盭,为昏垫,为沈晦,皆阴也。
岂必水哉?
宣和惟不去私欲之偏,是以激阴浊横流之害。
今日又将忽阴沴之戒,则必蹈乱亡相寻之辙矣。
臣不佞,敢冒死为陛下条陈之。
其目有五,曰启私谒而大公至正之理未昭,溺近习而清静纯一之德未著,崇土木而恭俭简朴之化未形,庇小人而公平广大之见未显,失人心而仁厚忠恕之泽未洽。
此五者,根原于一心之微,而流行于四海之大,极而至于阴浊肆行,灾害间作,败坏国家而已也。
且宣和之失,在于降御笔以专恩威也。
陛下天资高明,岂不知监
然牵联爱欲,纷纠事为,往往以独见之偏,挠中书政本之地。
陛下之意,岂不曰恩旧之相迭操政枋,而威权几至于下移,今恩旧虽歇,而威权不可以不收。
自是心一起,而独运万机之政,安然行之而无吝矣。
宗亲之除授,戚属之迁擢,外亲之特命,虽邸第祈求,恩旧请托,有非圣心之得已者,而轻重厚薄,实出于陛下处分也,如废法何?
天庭之奏状,台府之两造,有司之琐务,虽宫媪经营,腐夫干预,有非圣心之所乐者,而曲直是非,实出于陛下裁制也,如挠政何?
他如内批之宣谕,章疏之节贴,台牒之惩戒,是皆亡国之證候。
而宸翰络绎,词气峻严,轺使往来,施行急遽,陛下曾不以掣肘外庭为疑。
是国家机括所在,无出于此数事,而陛下悉躬亲行之。
臣恐行之不已,意轻丞相之讥,兼行将相之失复见于今日,祗以开私谒之门,启捷出之径耳。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溺近习而忘远虑也。
陛下至公无私,岂不知监
然情与爱迁,事为私夺,往往有蹈其覆辙者矣。
且宫庭屋漏之间,夫孰无谨独之学?
窃意陛下所以待宫妾者,必有道矣。
然声实流闻,由中及外,天下妄谓陛下微有惑溺。
虽阅理至深,观变已熟,万无此失,而人言如此。
至谓一令死,不知几令之复生;
一飞燕来,安保百飞燕之不进?
道途流传,虽未必实,而亏损圣德之大,无出于此。
虽家置一喙,不可得而解矣,蜎蜎蠖濩之中,夫孰无省察检防之念?
窃意陛下待阉尹者亦必有道矣,然陪侍习熟,工于揣摩,或亦微有所预,往往时以一二事取信于外,故趋者澜倒。
虽圣性高明,照烛,此辈未能尽窃威福之柄,然玩而弗虑,声生势长,趋附浸多,过咎浸积,内则惧陛下之严诛,益思伺察诋排,以操公议之戈戟,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崇土木以备游幸也。
陛下性好恭俭,岂不知监
然居养所移,未能无爱。
往岁尝建龙翔矣,尝饰苑囿矣。
以卑宫之主视之,不翅过矣。
既又以为未足,无故创为新寺之役。
虽云经费取办御前,大抵施为率从科抑,规模浸广,工役繁兴,斩丘木而先朝后妃将相之墓无所庇藏,广进助而畿辅江浙膏腴之田半归白夺。
方且包撤民居,疏凿溪港,穷奢极侈,无有已时。
黔黎敢怒而不敢言,闾巷敢怨而不敢指。
貂珰舍此无以擅其利,内司舍此无以足其欲,遂致转展工程,悠飏岁月。
如闻此役未了,又将转而他图。
某所之道观方兴,某所之祠庙又起。
庙堂遵奉,委曲施行,百姓闻之,心摧胆折。
自古人君兴土木者,自《春秋》、《史记》历代以来,并皆书为过失,以示万世。
今灾异如此,而斧斤之声不绝于耳,此皆小人图一旦之利,而致人主于有过之地。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用小人以仇公议也。
陛下能辨忠邪,岂不知监
而心之所倚,乃拳拳于小人之党庇。
贿相再用,浊乱朝廷,凡五六载,此宰相之凶也。
公议方以削美谥为请,而陛下念之终不忘。
老奸蹲踞,㧻害忠良,凡数四载,此台谏之凶也。
公议方以镌责为请,而陛下眷之终不忘。
猥琐之尹,因怙宠以召闹,所当却退也。
今不却退,而反升之。
贪酷之守,因贪婪而召变,所当窜斥也。
今不窜斥,而反庇之。
下至一黥胥之贱,既丽于刑矣,而复脱之缧绁之中;
一皂隶之贱,既声其罪矣,而反芘之主萃之地。
君子不幸而为小人所击,则一斥不反,不免有收其田里之讥。
小人有时而为君子所排,则左遮右掩,不免有保全爱惜之意。
遂使阴气盘结于两间,恶俦蕃殖于散地,或处畿辅,或逃海滨,皇惑人心,动摇国是。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灭天理而失人心也。
陛下销患于未形,岂不知监
而谋虑之微,乃不及于深绵眇密之中,甚可惧也。
天下有道,公议在朝廷;
天下无道,公议在草茅。
言之是耶,则迁善改过;
言之非耶,则皇自敬德
皆所以触人君进德之机,养天下敢言之气也。
一或仇视,则僇辱随之。
去岁尝黥士矣,而其过在京兆
今岁尝僇士矣,而其责在朝廷。
上乘快指挥,未免有今日陡如此之忧。
下恶伤其类,尝恐有异时或手滑之虑。
虽小夫狂生坐愚至此,所可惜者,朝廷举动耳。
遂使京畿视效,几至于与士为敌,而其心常求以胜士。
郡国闻风,甚至于与士为仇,而其极遂至于杀士。
吁!
士何负于国家?
而意向一偏,其祸遂至于如此哉!
「王以小民承天永命」,是天下之变不在宗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而惟在于小民之身。
有以安之,则化叛离为䜣合。
无以安之,则转荣怀而为杌杌。
其间不能以寸而害利霄壤,甚可畏也。
国家自宝、绍以来,内郡之民未有叛心也。
端平之税亩,淳祐之括田,不翅足矣。
而去岁经界一事,为害尤深。
吕惠卿手实之故智,仿李椿年砧基之陋规,诛求惨毒,租税重敷,妖孽椓民,一至此极。
边远未始有离心也,清野之转徙,军需之科敷,亦云扰矣。
而今岁钞骑,为害尤深。
空山寨储蓄之利,尽沿淮摧残之民,渚鸿未定,离散可怜,林燕无巢,归栖何所。
呜呼!
民何负于国家?
而衅孽一起,其祸遂至于此哉!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夫水,阴物也,而其所以为灾,则起于阴浊胜而阳明之理有亏,物欲行而德性之和不用。
宣和之證候,则背阳明、趋阴暗者也。
而今日之證候,则无异乎宣和。
宣和之灾异,则以阴浊感阴沴者也。
而今日之灾异,亦无异乎宣和。
感召之政与宣和相合符,阴沴之灾视宣和为有过,臣愿陛下侧身修行,监宣和之所以失,而一以仁宗为法,使立政造事之际,全德性而得阳明之纯,亏物欲而无阴沴之胜,则天怒可回,天灾可弭而民命可续矣。
臣又闻天圣间京城大水,宰执方晨朝未入,俄有旨放朝。
王曾亟附奏曰:「天变甚异,皆臣等燮调无状,岂可退安私室,恬然自处」?
亟请入见,陈所以备禦之道。
其后谢绛抗疏,亦谓陛下进用丞弼,极一时选,而政道未茂,天时未顺,岂辅佐不明耶?
抑委任不笃耶?
必若使之,宜推心责成,以极其效。
谓之不然,则更选贤者。
是灾异之来,大臣任其咎可也。
今日暴水为灾,坊门贻诮,大臣已乏寅亮之德,乖调燮之方矣。
所宜跼地上章,引咎塞变,坦然自恕,则亦何词?
休沐更私,罢朝夙退,外示容与,无异他时。
方且启拟差除,相为抆拭,上玩至戒,以欺圣明,此则臣之所未喻也。
若谓徒崇虚文,无益于事,则所谓实者,竟复如何?
臣窃以为莫大于协寅恭、除壅蔽。
夫和气致祥,灾气致异,而不和之象乃在大臣。
一堂之内矛盾交驰,一念之间水火斗进,乏和衷之义,无协一之规,形诸四方,安有肃睦?
若使好恶得其正,用舍得其真,不为苟同,犹足相济。
万一各持异见,各徇私情,以喜怒为好恶,以爱憎为用舍,则必至于政令舛忤而是非乱于上,党与交盛而邪正乱于下,岂不纠纷盭戾,变怪愈滋哉?
此则寅恭之义所当协也。
灾异求言,具有故实,所以下通抑郁而内儆阙遗。
陛下乐闻忠嘉,初无厌惮,独大臣恶人议己,畏人多言,沮不举行,舆情共郁。
大臣平日自许以贤,未必多有愆尤,广为奸利,何用抑遏以至于斯?
今召怨干和者,非止一端,产灾胎变者,非止一事。
若非人言,则君门九重,何由自达?
若非导谏,则草茅一介,谁肯尽言?
今纵壅遏下情,遮蔽耳目,窃恐天变不悟,人怨不知,弗虑弗图,变起不测,骇而谋之,岂有及哉!
此则壅蔽之患所当除也。
使大臣能自省其非,深惩二患,协寅恭以补燮调之失,除壅蔽以消祸变之原,而又亟为救菑补败之图,行之以至诚恳恻之意,毋讳护以沮吾君为善之意,毋艰难以隔吾民欲达之情,务惠及饥累,以召和气,则所谓实者,犹庶几于万一也。
臣隐忧熏心,冒进狂瞽,非敢沽激,惟陛下亮其愚忠。
赵大观度支 北宋 · 范纯仁
上天生贤杰,有意康斯民。
六十不大用,徒劳何足云。
堂堂赵夫子,德与往哲邻。
尝冠獬豸冠,血面婴龙鳞。
身轻秋叶危,大典虞湮沦。
予时忝同僚,附骥愿亦伸。
自尔均出处,荏苒十四春。
不肖罢蜀使,迂谬众所膑。
君独怜其心,抚劳意益亲。
特枉廉按车,再宿骖行尘。
愧无管氏才,蒙此鲍叔仁。
苍皇掺袂去,分老江湖滨。
前年易边麾,揖君东都门。
君方领部使,迎遇谓可频。
不作旬浃别,各走西征轮。
后前数舍间,音旨徒相闻。
到官但引领,莫觌綦与巾。
道大果难合,税冕宁逡巡。
投劾勇自丐,就养归丘樊。
君志固为得,我怀谁与论。
命驾适千里,兹义古所敦。
有守念系匏,空望南山云。
言灾异疏宝祐三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尝读史,见前代灾异数见,所感虽不同,而所应亦有异。
然未有不趋于亡也。
按,汉建宁以后五十有二年,日食三十四,地震十,大水五,螟蝗四,星孛九,大雨雹三,大雨水二,大疫三,地裂、青蛇见御坐上、大风雨雷电、南宫灵台灾、侍中寺雌鸡化为雄、黑气堕于温德殿庭中、青蛇见于玉堂殿庭中、自六月雨至九月、自四月不雨至十月皆一。
夫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古今灾异之频数,未有甚于此时也。
而究其所以然,则皆召于行事之实。
今五十二年之中,所见灾异乃反过之。
杨赐以为皇天垂谴告之象,蔡邕以为诸异皆亡国之怪,是岂无所感召而然耶?
夷考其时,有西邸卖官之事,有苑囿土木之役,有党人五属之禁,有阉尹专国之谋,有黄巾北宫之寇,有鲜卑寇边之扰,有奸雄窥鼎之谋。
此无他,其气皆属乎阴,其类皆缠乎阴。
属乎阴,则其气盘结于上下而不可解。
缠乎阴,则其类布满于上下而不能解。
故二气五行之流布,日月星辰之运行,风雨霜露之凝结,雷雹虹电之作止,山川草木之变化,遇之则为殃,为眚,为灾,为怪,为变异,为祅祲,捷乎如影响之于形声,盖有不期然而然者。
臣读史至此,未尝不扼腕痛恨于东汉之季年也。
今国家之證候,不幸而类此。
盖自贵德贱货之风不见于上,而天下率以进奉一说为博富贵利达之具。
自茅茨土阶之俭不著于上,而左右率以土木二字为耗财蠹民之藉。
自显忠遂良之德不崇于上,而谀佞诸臣每以哗竞朋比为媒糵忠贤之地。
罔匪正人之论隐而废坏纪纲,亵御者反以宣谕节贴为寻常。
苟子不欲之风泯而负乘致寇,盗贼者每以贪官污吏为藉口。
复境进屯,中国所当举也,自此政不修,而敌国外患反凭藉此以为蹙国驱民之计。
任贤使能,朝廷所当行也。
自疑忌相乘,而奸雄之徒反窃笑此以为睥睨神器之资。
此天命所以去而无惠顾我国之心,天变所以形而无仁爱吾君之意也。
故荧惑挻灾,方躔斗宿,而太白又昼见矣。
火星逆行,方犯权星,而日晕又躔壁宿矣。
榆火更新,甫降飞雪,而夏霜又陨矣。
日近妖怪,时见形象,而讹言又狎至矣。
最是六阳浸大,一阴未生,反作妖孽。
雷,天之号令也,自四月以来,天地闭塞,未闻震虩之声。
日,君之象也,自四月以来,常喷云飞雨,未见阳明之象。
风,物假大之时,资以为长养也。
自四月以后,风来西北,率多肃杀之威。
寒,物归根之时,所资以为芽蘖者也。
自四月以后,阴气乘阳,率多常寒之罚。
汉末之灾异,则叠见五十馀年之中;
今日之菑异,则骈集于三四五月之内。
岂造物运行,常囿于数,而为是适然者欤?
要必有以为之感召也。
感召者何?
臣前所陈七事是也。
请为陛下先言汉之所以失,而后言今日之所当监,可乎?
按,光和元年,初开西邸卖官。
又按中平二年,帝造万金堂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牣积堂中,又牧守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
以大汉堂堂之天下,所少者非财也,乃汲汲焉如窭人聚财之计。
一时群工,噤无一语,惟吕彊上疏极谏,以为中尚方领诸郡之宝,中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司农之藏,调广民困,费多献少。
奸吏困其外,百姓受其敝。
而帝不之省,于是天下荡然以财贿为可以致富贵,秽德彰闻,恶声流播,此非佳證也。
今日之證,不幸而类此。
盖自宫掖创进奉之局,而排金门、入紫闼者类皆浩瀚无涯之财。
自左右有宣谕之说,而聒省部、挠台府者类皆两造不平之事。
尝退观陛下近事一二,如收换文之御批,以惩假托,空黥徒之窟穴,以洗奸利,天下皆知陛下本心非急于财利者。
然请托之谤犹未洗然者,以左右近习朝夕营求,不能不为圣德之累也。
钱神为妖,阴气为沴,变异之召,其以是乎。
光和三年,作挂圭灵昆苑。
又按五年,起四百尺观,又缮修南宫玉堂,铸铜人。
夫以大汉积贮之厚,其力岂不能修一囿?
杨赐以为先王造囿,刍牧皆来,先帝上林,奢约得所。
今废田园,驱居人,蓄禽兽,殆非保赤子之义。
而帝不之省,于是小人哆然趋之,以为无害。
侈心一萌,祸本遂大,此非佳證也。
今日之證,不幸而类此。
盖自卑宫露台之俭不传,而修路寝,修应门,皆极山节藻棁之工。
飞廉桂宫之羡未消,而馆太一、广龙翔,皆极轮奂翚飞之制。
然犹曰壮丽以示威重也,禊祓以事禬祷也。
至于灵台之饰,则侈靡以自奉矣。
妃守之建,则溺爱以自损矣。
尝退观陛下之本心,如捐水衡之积而不取大农之藏,未尝无意于崇俭也。
左右之言一入,遂至穷奢极欲而不能已也。
如封前代妃嫔之域,申功臣墓木之禁,是其本心未尝忍于斫伐也。
七萃之言一售,遂至斩秃丘陇而不知止也。
木妖民怪,随寓为沴,变异之作,其以是乎。
建宁二年,复治钩党,杀前司隶校尉李膺等百馀人。
又按五年,杀永昌太守曹鸾,更考党人,禁锢五属。
夫以大汉巍巍之天下,而日与志士仁人相雠,至禁锢以制其出入,杀戮以绝其后裔,此非佳證也。
今日之證,虽未至于此,然犯颜敢谏之士半在草莱,率作兴事之夫或居槃涧
上方以朋比为用舍,以静激为去取,故所舍所去,未必皆不肖;
所用所取,未必皆忠贤。
藉令絷维以永今朝,亦不过斯须之貌敬。
此其所为,虽未必至于杀前司隶校尉,杀永昌太守,而要其用心之微,往往过于更考党人而禁锢其属也。
忠义齰舌,愤气萦纡,变异之作,其以是乎。
中平元年,杀中常侍吕彊、侍中向栩、郎中张钧。
二年,封宦者张逊等十二人为列侯。
三年,以宦者赵忠车骑将军
五年,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等七校尉皆统于
宫闱腐夫,至不足齿,间有者则杀之,与讨贼者则爵之,以壮健武略称者则亲任之,此非佳證也。
北司之势,不幸而类此。
其作威福也,则以僮奴之贱而逐天子之台臣,以交结之丰而庇帅臣之童孺。
其好货财也,则通日进月进之赂,而恩宠或致于侥踰,操献田献钱之讼,而正理率至于抑屈。
中书,政本之所由系也。
宣谕迅速,则指挥叱咤,虽屈大臣之体而不顾。
七萃,殿司之所得辖也。
救焚纷拿,则瓦石抛掷,虽伤主帅之额而不恤。
淩犯阶级,莫此为甚。
使典兵枋,又将何如?
恶毒流布于里闾,威势震慑于中外,人皆知北司有可以致富贵之势,而不知人主实操可致之权;
人皆知北司有可以夺命令之理,而不知朝廷实握宰制之枋。
其口含天宪,手握王爵,虽十常侍之横行,八校尉之布置,曾不是过。
气势翕霍,威震恣行,灾异之作,其以是乎。
中平元年黄巾张角等起先零,及凉州群盗北宫伯玉等反。
明年,寇三辅。
初平三年黄巾兖州
夫天下之祸不生于外,皆生于内。
军司马傅燮上疏,以为邪正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宜思四罪之举,速行谗佞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
而帝不之省,此非佳證也。
今日之内患,不幸而类此。
荻浦之寇未息,而长兴又扰扰矣。
平江之盗甫平,而宜兴又道梗不通矣。
分据要地,剽掠平民,舟楫为之不通,行人为之俘虏。
人皆曰捕盐之令严,而民无所措手足也。
贪吏之毒流,而民或不能心服也。
政令之不得其平,而民或激而为乱也。
是则然矣。
而愚臣则以为邪正杂揉,是否颠倒,奸赃辱台之臣不戮,而尚志之士反见屈于明时;
骄奢误国之帅不屈,而好修之士反见恶于当世。
騃孺叨荣于从橐,贪帅流毒于名都。
朝廷行事既无以当其心,郡县长吏又有以激其忿,人怀笑侮,家蓄愤闷,一啸呼而锄耰棘矜皆得雠其上,一结约而江泖沟港皆得嗾其类。
衅发萧墙而祸连四海,此傅燮之所以忧。
阴气积稔,怨气充盈,灾异之来,其以是乎。
建宁六年鲜卑寇幽、并,自是寇三边,寇辽西,寇酒泉,寇幽并,入北地,无岁无之。
蔡邕建议,谓边陲之患,手足之疥搔;
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
方今郡县寇贼尚不能禁,况此虏而可伏乎?
此非佳證也。
今国家之患,不幸而类此。
山东之兵既窟于旧海,而常为一苇趋浙之谋。
秦、巩之兵复城筑于旧利,而日有进屯图蜀之计。
二兵相望,不在小。
而漠北之敌又遣和议之使,临我边疆。
夫举大兵以侵伐我之土地,而遣使以要我之金帛,是其为心,盖以战为实务,而以和为绐计也。
若姑听其和以为饵,则彼利我钝,未必能出六总管绝漠之师,而受黄金鹅之献也。
若委顺其和以为信,则彼诡我正,未必不堕平凉劫盟之计,而失泾陇邠汧之地也。
妖氛障日,杀气干霄,灾异之来,其以是乎。
初平二年袁绍冀州韩馥,自领州,表曹操东郡太守
三年,黄巾兖州,杀刺史刘岱
曹操入据之,遣使上书。
自古奸雄窥伺,见我国有疵,则乘权藉势,托公行私,收人心之涣而后遂其所图。
此非佳證也。
今日之势,不幸而类此。
盖大奸屈伏海滨,日夜幸乱以来,逞其持国枋之心。
或飞金羽玉以买游士,或托友嗾仆以结士夫。
人见天下之势浮游而未定也,遂谓仔肩重任无出此奸。
故称功颂德,具见于玉堂策试之文;
拟陈十极,求达于排云叫阍之际。
惟冀君心之易转,岂思国事之可忧?
奸俦窜伏近畿,巧于交结,或贻书故吏,延誉京师
或密嗾旧胥,浚明线道。
人见京兆之任一岁而数易也,遂谓弹压要权无踰此辈。
故达官贵要,每荐引于黼座之前;
刑臣腐夫,亦称道于禁廷之密。
但冀黈听之潜转,岂知宗社之或危?
阴类缠绵,异气充塞,灾异之来,其以是乎。
臣历观东汉之末證候如此,变异如此,使当时将相大臣足以结人主之知,谋足以制天下之动,必能上义下利,以惩天邸之失;
必能清心寡欲,以止土木之役;
必能开诚布公,以除钩党之禁;
必能深思远虑,以遏阉尹之势;
必能爱护根本,以弭黄巾之寇;
必能厉兵秣马,以息鲜卑之难;
必能观时达变,以遏奸雄之谋。
惜乎陈蕃、窦武虽能同心戮力以奖王室,而不能济之以谋;
虽能聘召名贤以参政事,而不能待之以定。
自是厥后,刘嚣、唐珍、张颢等辈尝执国枋矣,然其失在于输西园之钱。
忠谏如阳琳,切直如杨赐,才学如荀爽,虽以时望所推,躐居显位,然皆不免于祸。
由是七事之失不能救正,灾异之来不能消弭,汉业由是而遂衰,汉鼎因之而遂失,非当时大臣之罪欤?
今天下不幸而有七事之愆,若不大加悔艾,痛自绳削,则一祖十二宗之托,其何以永天命于无疆惟休之地乎?
故臣愿上而九重力行好事,勿遂前非,下而庙堂力进忠言,勿顺上旨,监西园之失,而贵德尚义,以化天下;
监灵昆之失,而崇朴尚俭,以先天下;
监党禁之失,而登崇俊良,以福天下。
中常侍之纵横可监也,不宜复蹈故辙,以成虎视之形。
黄巾之寇钞可监也,不宜复循旧规,以稔萧墙之祸。
鲜卑之盗边可监也,不宜复示弱形,以起倖乱之想。
如此则阳明用而天理日明,阴浊消而人欲日止,将见天无变异,民无扎瘥,三光全而寒暑平矣。
不然,无同心戮力之美,而有弥缝宫府之心;
无聘召名贤之举,而有喜用敏锐之意;
谏切直才学之称,而有窾言顺适小智自私之失,则天心已变而难回,天灾已销而复作,岂不重东汉末年之忧哉!
臣区区朴忠,睹此钜异,辄沥忠臣之臆,一纾鲁女之悲。
积愤所形,血泪俱下。
惟陛下以社稷为念,特采择焉。
应诏言灾异疏淳祐六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九
臣伏睹淳祐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书,以六年正月辛卯朔太阳交蚀,应中外百职及学校、草茅之士,悉令指陈得失,凡可以消弭咎眚,导迎善气,各悉心以告者。
臣猥以虚庸,蒙恩丞郡,诏旨所及,敢不罄竭其愚忠?
陛下自临莅以来,德泽屡下,和气充塞,四海九州,罔不丰稔,天心人意,若合符节,固宜乖气异象消伏不作。
乃月正元日,日食辛卯,咎徵之来,其异如此。
岁在丙午,则古今之否运也。
时方孟春则阳气之始施也。
月纪建寅则阳爻之交泰也。
三朝,则受朔之元辰也。
而日月交蚀于方晡之时。
以一日言之,日为阳,夜为阴;
以四方言之,东南为阳,西北为阴;
以人事推之,君为阳,臣为阴,夫为阳,妇为阴,德为阳,兵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今支干会于南离之方,其蚀在申,其缠在女,此臣亢乎君、妇敌乎夫、小人加君子之徵也。
而尊者尤恶之。
臣尝读史,至汉之季世,见其灾异狎至,未尝不痛恨于一时之诸君也。
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成帝元延元年也。
是岁禄去公室,政在元舅,王凤大司马大将军尚书事,崇、谭、音、商相继为政,其气焰足以蔽蒙三光。
日之所为蚀者,此也。
谷永大儒,涉三七之节纪,直百六之灾阨,乘三难之际会,目睹巨异,意必有殊尤绝异之论,警动上心,以杀其势。
今观其疏,不过曰皇后贵妾专宠也,不过曰中黄门后庭骄恣狂悖也,又不过曰北宫苑囿将有夏、崔之乱也,诸夏下土将有樊、苏之变也。
其言迂缓不切,有所附会,而于窃权之王氏,乃无一言及之。
史臣书曰「专攻上身」,盖讥之也。
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哀帝元寿元年也。
是时傅商、郑业以外亲忝封邑,孙宠、息夫躬以奸辩宠侯封,董贤以令色谀言蒙赐予,五侯骄蹇,权震内外,其烜赫足以掩翳阳刚。
日之所为蚀者,此也。
鲍宣儒生,当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之时,目睹大异,忠愤所激,思欲一吐胸中之郁抑,以救当时之失。
今考其书,曰深内自责,避正殿也,曰举直言,求过失也,曰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也,曰何武、师丹、孔光、彭可大委任也。
其言鲠亮明切,无所顾忌,而于贵幸之董贤深嫉焉。
史臣赞曰「守死善道」,盖嘉之也。
夫灾由天降,变不虚生。
成、哀,汉季世之君也,故当时封章、后世录实,语多及于灾异。
盖谓其睹灾异而不戒,是以为汉季世之君也。
今日咎异之来,则与汉季世之君相符矣。
政事之失,则与汉季世之君无异矣。
女宠之盛,则与汉季世之君髣髴矣。
权奸接迹,党与骈肩,则视汉季世之君有加矣。
而陛下遇灾而惧,引咎责己,导谏敷恩,则岂肯甘心于汉季世二君之下风哉。
嘉熙间待罪史馆,与闻讨论之事,尝因轮对,以大臣不公不和六事为陛下告。
陛下不以臣卑鄙,亟赐俞奖。
是陛下待微臣之恩深且厚也。
有君如此,谁忍负之?
世傥有重于言,以讳为解,兹为自诬,且诬吾君。
皇天后土,昭布森列,臣罪莫逃。
幸因明诏之及,列为十二条以献。
陛下心志所期,不敢妄自菲薄,效谷永阿媚时好,以羞当世之士。
惟深思熟虑,空臆尽言,得从鲍宣游于地下,则愚臣之愿也。
其一曰一敬心以澄治原。
心者,天也。
上古圣人继天立极,惟用力于性命之原,以酬酢天下之万变。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
发于声色臭味之气者,人心也。
根于仁义礼智之性者,道心也。
平居暇日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清明纯一,无少间断。
以之对越天地者此心也,以之钦承祖宗者此心也,以之临朝见群臣者此心也,以之经筵对儒生者此心也,以之接嫔御貂珰者亦此心也。
所遇虽不同,而所以为敬者未尝不一也。
平居暇日,矜肆诞忽,不能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胶扰纷杂,物欲滋长,接嫔御貂珰之时不能如经筵对儒生之时矣,经筵对儒生之时不能如临朝见群臣之时矣,临朝见群臣之时又不能如对天地、见祖宗之时矣。
所接既异,而所以为敬亦随而转移也。
此无他,敬肆之分也。
汉元帝临朝之暇,亲近儒生,可谓敬矣。
及退而处宫庭,则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已为侍中所窥。
此敬肆之见于一日者也。
唐玄宗即位之初,延礼文儒,可谓勤矣。
天宝末年,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旋为开元之累。
此敬肆之见于终身者也。
方二君之耽乐也,自谓深宫之中,世无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
不知宫庭屋漏,显如日月之照临;
女子宦官,凛如蛇虺之在侧,未有隐而不彰,久而不变者也。
陛下性资超卓,学问缉熙,固非汉唐二君所跂及。
然对越钦承之时如此,而宫闱燕閒之时则如彼也;
临朝亲儒之时如此,而嫔御媟狎之时则又如彼也。
发之于心术念虑之微,而形之于四方万里之远。
臣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思一身之关系甚重,监二君燕安之失,退朝无事,延访名儒,夜直禁中,不时召对。
貂珰之干请者却之,嫔妃之御见者疏之,使纷华盛丽不足以为吾之惑,奇技淫巧不足以为吾之害,则中外一致,旦夕一心,终始一节。
陛下所谓犹有愧者,将仰不愧而俯不怍矣,天怒宁有不回者乎?
其二曰清政本以重相权。
臣闻冢宰者,首六卿而统百官,天子之相也。
冢宰无职,六卿则分职矣。
冢宰论道,六卿则行道矣。
六卿异曹,百官异职,管摄之使皆归于一,非宰相事耶?
所以管摄之者,非每事而控制之也。
自百而归之六,自六而归之一,所操者至简也。
国朝仿周制,改仆射丞相,而沿唐旧制。
宰相下侵六曹之职,而三省始多事。
检正都司之置,而三省愈多事。
合二者而六曹轻矣。
且以吏、户两曹言之。
吏部掌天下之选事也,而部阙尽归于堂,堂阙不下于部,参选者不之吏部而之省府,日力困于应酬,工夫困于位置。
国家大事姑置不问,而周旋亲故,酬酢人情之念憧憧往来,未免少分经体赞元之功,铨曹要地,反成虚设。
吏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
户部司天下之财赋者也,然国用房盐之财,斡于宰相而不斡于户部,朝廷之上,所商者盐筴,所括者田契,所问者钱谷,甚非古人置相之义。
呜呼!
版曹所掌,朝廷之财也,国用所掌,亦朝廷之财也。
均为朝廷之财,何至自相区别,困于多事耶?
户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
其他四曹,大抵皆尔。
推原所自,非始于开禧嘉定间耶?
然近岁中书之务愈致纷杂而不清者,则惟宰相之故也。
前日之相,机智足以济其奸雄,而处心积虑,专以收揽事权、张大声势为能事,往往下行六曹之细务,或遗天下之大机。
检正都司颇多觇伺相意,模棱两端,以听所择。
其或禀承面命,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
万一事有可行,亦云有似此的例。
部中不敢明白指定,宰旅不敢订说必行。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年岁,率多迂回,故作阻难,而中书之务如猬毛之纷矣。
近日之相精神不足以牢笼机务,而心之所存,亦欲自作聪明,独运谟略。
意或未顺,则托病以济之。
事或未周,则拱默以须之。
经旬动月,历岁跨年,不能裁决一事。
监司帅守则类多摄官侍从论思则亦皆旷职。
极而至于国家急务、守禦大计,一切付之浮沉诞谩之场。
检正都司往往徒自怅叹,虽欲启拟,厥道无繇。
于是滞事猥多,而中书之务如治丝而棼之矣。
此日之所为蚀也。
欲弭天变,其惟清中书之务乎。
然臣所谓清者,非直付之于无所事也。
六卿各率其六十之属,以倡九州之牧。
所谓送部勘当者,则令据事指定,不必缭绕,更听朝廷指挥
检正都司各赞其长,以检柅三省之务。
所谓欲笔者,不必逢迎相意,多为沮格之辞。
宰相者总其枢机于上,勿自眩其志而忘要道之执,勿徒详于小而遗远大之计。
体统正而内外各得其职,规模远而大小各得其宜,则自天官以下,无非宰相之事,而弊倖去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三曰别邪正以清流品。
致治之要,在于辨群臣之邪正。
二者常不相容,君子指小人为邪,小人指君子为邪。
自昔尧舜,已有知人之难,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则辨之诚难矣。
陛下自临御以来以至于今,国论凡几变矣,进贤退不肖,不知其几矣。
然比年以来,混淆而不知区别之方,冗杂而不见纯一之效,阴阳之證莫辨,是非之心不明。
以为众贤萃耶,则位文昌者屡辞旌聘之招,班从橐者不愿旌麾之拥。
或扼于干方,或扼于秉麾,或扼于閒散,或扼于倅贰,或扼于小官,皆贤者也。
以为任用当耶,则琐碎戚畹,或玷节阃,骄豪贵阀,或参畿辅。
心权奸者阴肆含沙,迹贵幸者显媒人爵。
或倚赖属籍之近,翱翔半刺而贻害于一州;
或夤缘邸第之亲,侵夺民产而流毒于数路。
或观觇窥伺,或模棱含糊,或反覆变诈,皆庸人也。
甚至恶毒流行,善类沦没。
五年正月谏臣死,而昔日之谏臣自若也。
五月丞相死,而昔日之丞相自若也。
六月给舍死,而昔日之给舍自若也。
自谏臣之死也,而伏蒲论事之地几鉴之亡矣。
丞相之亡也,而论道经邦之地几栋之挠矣。
给舍之死也,而涂归缴驳之地几玉之燬矣。
呜呼!
司马光、邹浩、陈瓘、刘安世诸贤人沦亡殆尽无遗,中原之祸起。
君子之消,小人之长,而世道之屯厄常随之,其所关系盖不轻如此。
此日之所为蚀也。
然则欲天怒者,其有大于别贤否乎?
臣观陛下清其天君,持其定见,以为进退人才之本。
有才矣,必参以德而用之,不可徒取其才也。
有德矣,必观其行事而用之,不可徒取其德也。
才有刚柔,必柔济刚,刚济柔,而后无偏弊。
才有长短,必取其长,舍其短,而后无弃材。
使凡得罪名教之人不足以惑陛下清明之听,诡谲变诈之士不足以挠陛下坚凝之心,则贤否别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四曰罢女谒以肃宫闱
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
古今淫泆之主,溺于衽席之爱,自谓穷天下之乐不足以喻其适,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阃之中。
陛下仪刑家人,中宫上俪宸极,可谓无险诐干谒之私矣。
然嫔妃矜宠,眩惑聪明,女觋恃权,交通关节,无藉之权奸主之以安其身,亡耻之士大夫主之以媒其进,无赖之党与主之以张其势,金钱贿赂,飞越中都,馈献苞苴,直通中禁,遂使外人指某事内土库输送矣,某事白鹤观脩造矣。
禁卫所以备不虞也,一男子之妄,有所凭藉,则通行而无碍。
或以陛下燕閒之嚬笑泄于外,则虽昌言而不以为怪;
或以女觋诡秘之踪迹泄于内,则虽微词而必致于辟。
大臣不敢遏绝而敢逢迎,不敢正救而敢鼓舞,乌得谓之无罪?
此日之所为蚀也。
天怒,其有大于罢女谒之干请乎?
臣愿陛下以社稷为念,谨宫掖出入之防,严非类混淆之禁,使伺间而干进者恐怖而不敢前,乘机而侥觊者退缩而不敢进。
宫省既清,浮言自息。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五曰斥权奸以绝祸本。
人君所恃以立国者,人材而已。
然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非挟宫闱之助,合左右之交,则不能独为。
寒浞之相羿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
王莽之相汉也,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内外盘结,无一发其奸者,然后可以愚弄上下而甘心焉。
自昔权奸篡人之国,非专兵甲之柄,拥财利之权,则不能以为。
曹操之辅汉,以讨贼为辞,而拥兵自卫。
杨国忠之相唐,身调兵食而任其恶。
兵财既专,权势益重,然后可以劫取神器而恣意焉。
是举也,前日之相实似之。
自古大臣欲专其国,非以朋党之论陷害正人,则不能以自专。
故弘、恭以萧望之为党而杀望之李宗闵李德裕为党而疏德裕
自昔小人欲固其宠位,非窥伺迎合,厚自封植,则不能以有为。
李林甫口蜜腹剑,蔽欺聪明,善养君欲。
李义笑中有刀,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
是举也,近日之相实似之。
前日之相以公议之所不容,屈伏海滨,阳致其仕而阴赂宠倖,为他日复用之阶;
阳处块苫而阴结宫府,为他日窃权之地。
近日之相以不智不勇之身而横塞要涂,以钟鸣漏尽之资而控抟富贵,阳为病倦而阴张虚气,以示其据鞍矍铄之能;
阳为推毂而阴怀疑心,以遂其从旁下石之计。
天下之人皆知,而陛下独堕其计中而不知,则其蒙蔽必有甚工且密者。
此日之所为蚀也。
天怒,其有大于斥权奸乎?
今权奸斥矣,而根苗犹未绝也。
臣愿陛下昭大智以烛天下之微,奋大勇以决天下之事,勿以儒效为迂阔,而复思小人之有才;
勿以直道为咈逆,而复善旧人之多智,使交结左右者其计不得行,而徘徊讲筵者其谮不得逞,如是则朝廷清明,祸本杜绝,而中外大小之臣坚一心,以事陛下,而无复后忧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六曰通言路以来敢言。
昔者圣人之制治也,设敢谏之鼓,立诽谤之木,近臣进规,大夫进谋,公卿纳诲,瞽史垂教,庶人议,刍荛询,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
逮及我朝,宰辅之宣召则有言,侍从之论思则有言,进故事则有言,翰苑之夜对则有言,二史之直前则有言,群臣之内引则有言,百官之轮对则有言,监司帅守之见辞则有言。
以至三馆之囊封,小臣之特引,臣民之扣匦,三学之伏阙,外臣之附驿,京局之发马递铺,则又皆有言。
比年以来,为大臣者背公营私,崇恶骋怨,惟恐人之议己,思欲以钳天下之舌,告讦察伺,无所不至。
不肖,咸谓言出于口,祸及其身,往往畏避谨嘿,自同寒蝉。
甚至自隔对班,不肯有言。
藉令有言,又皆掇拾细故,徒应故事,不足以裨主听而慰人望也。
时政之阙失,生民之弊病,赏罚之僭滥,狱讼之冤抑,疆事之危急,率皆壅于上闻。
其间岂无尽忠协谋,存爱君之心,负济时之略,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古今者?
徒以防禁之厉,隔绝之严,虽有言不得上达也。
陛下更化以来,宰执有条对,经筵有密启,三学草茅有清议,可谓言路不壅塞矣。
然而议论徒多,施行绝少;
调护弥缝之意重,而决裂奋迅之意轻;
壅遏沮坏之道胜,而施设云为之道微。
天子曰某言常谈也,某事常事也,宰相曰某言过当也,某事风闻也。
导人使谏而拒谏弥深,下诏求言而讳言滋甚。
言者听其自言,未尝以不当于事为忤;
行者听其自行,未尝以不合于言为拘。
遂使至当之言,徒为无益之具,咎异沓至,其必由斯。
今求言之意非不美矣,然昔者所进,未之能行,今而有求,又恐非实,其于言路之通塞,关系匪轻。
臣愚愿陛下当谋谟并进之时,留神省览,宣付大臣,俾之分阅,擢其可用,显奏施行。
勿以忌讳为拘,则忠臣出;
勿以文采为尚,则至计行。
勿以与庙堂异议而去之,则谋谟皆合于公论,而陛下诚于听言之意暴白于天下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七曰明风宪以肃纪纲。
给舍台谏,国家之元气也。
元气充则四肢实而寿命长,元气亏则四肢竭而寿命短,其可畏也。
乃者权臣柄国,专用私人,方其权之未固,则一时声望之士不为所嗾者,率排斥而无遗,及其权之既固,则一时修饰之士意向小异者,即击去而不贷。
情有未通,则倚腹心以示意向,而腹心者因得以行其私。
事或未悉,则假简椠以导委曲,而简椠亦有时而漏露。
仁人君子误污丹书,无辜之民或遭簿录。
循至于今,未及湔祓。
虽以诏令之恳切,不免画饼之疗饥。
是信任诚误矣。
然今日之台谏,敢于排奸雄而论宰相给舍敢于缴权倖而拂贵游,监司帅守敢于抨戚里而排勋阅,虽使祖宗盛时,亦不过如此。
陛下以祖宗为法,则当施行其言,以养其敢言之气。
今以所闻参之,则言者愈激而听者愈缓,论者愈多而行者愈寡,乃有大不然者。
古者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
今封章束阁,半堕渺茫,天使沓来,徒劳宣谕矣。
古者论及庙堂,则宰相待罪。
今议政事则敢于争辩,去人才则旋即录用矣。
古者论及左右,则贵戚敛手。
外台逐之而宰相收之,台谏谁何之而陛下调护之,不以除授为非,不以弹击为是,而戚畹愈无忌惮矣。
吾君吾相,何示天下以不广如此耶?
夫言者之尽言,非为一身计也。
向也为权奸之所嗾,虽咈陛下之意,而陛下不敢不行,今也为大臣之所恶,虽合陛下之意,而陛下亦不敢遽行。
是陛下之畏宰相,无间于初终,而宰相之玩台谏,亦无异于今昔矣。
此咎异之来,有甚于昔也。
陛下而以风宪为念,则凡给舍台谏之有言,皆当见之施行,以示公天下之心。
勿以专攻上身为常事,而不加修省
勿以论及大臣为沽名,而委曲回护;
勿以事关贵戚为讦直,而缓于施行,则风宪明而纪纲肃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八曰宽繇役以收人心。
夫民心得然后可以固邦本,邦本固然后可以保天下。
人君所以奄有神器,传之无穷者,岂有他哉,知爱民而已。
恭惟国家祖宗德泽至深至厚,累圣相继,莫不以爱民为本。
陛下嗣守丕图,亦莫不以爱民为先务,下宽大之诏,敷旷荡之泽,所以奉承祖宗爱养元元之意,可谓切至。
然自用兵以来,狝薙而斲丧之者,非可以一端尽矣。
春冬钞袭而困三边之民,清野徒治而困两淮之民,浮盐和籴而困江浙之民,盐丁出没而困闽广之民,军用需索而困荆湖之民,敌溃迭作而困川蜀之民,盗贼横行而困沿海之民。
加以贪夫暴吏不体上意,侵渔蠹蚀,靡所不至。
血其齿牙,以民为牺牲;
增和籴之入,以供羡馀
取田租之赢,以丰囊橐;
假挨究之名,以增赋敛;
严榷酤之令,以伐和气;
长告讦之风,以供估籍;
派摊赖之目,以偿逋欠;
厚军需之储,以肆科抑。
旱魃为虐,则缩检踏之数,吝于蠲租;
水灾掩至,则沽抄劄之名,而讱于发廪。
索绵帛于方桑蚕之候,追米斛于未秋收以前。
拘监未已,械系随之。
急刻未已,刑狱随之。
号令严峻而必行,奸胥夤缘而为利。
苞苴既厚,宠赂又滋,以贪婪之心,行暴横之政,以星火之令,速疲残之民。
馀息之民,仅仅如缕,而笞箠缧系,殆无虚时。
愁叹之声,闾里相接,强悍者散为攘窃,懦愞者倏致流离。
重以饥寒,朝不谋夕。
呜呼!
上天何用更生此,使为旱魃,以隔陛下之雨露,使为蟊贼,以食生民之根叶?
此而不除,陛下之赤子未得安枕而卧也,岂曰国家固民以宁邦本之本指哉?
此灾异之所以来也。
陛下而以爱民为心,则宜申饬有司,凡中外蠹国害民之政,一切除去,凡弓张未弛之政,一切罢行。
勿以民怨为可忽,勿以民力为可穷,深究祖宗被螫断手足以全大体之,时取其无状者一二人,中出手笔,特行处分,使如雷霆,忽然在其侧,且使天下皆知诚出圣意之所丁宁,不以诏令为虚文,则实惠及民,有可以为祈天永命之地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九曰劳还役以一士心。
古者戍役,两期而还。
其出戍之时,则采薇以食而念归期之远也。
然所以使我舍室家而不遑启处,载饥渴而至于伤悲者,非上之人固为是以苦我,直以有所不得已而然耳。
故出师则歌《采薇》以勉之,其还归则歌《出车》、《杕杜》以劳之。
先王盖以己之心为人之心,故能曲尽其情,使民忘其死,以忠其上也。
先儒程颐谓毒民不由其上,则人怀敌忾之心是也。
我国家自有敌难,兵不解甲者垂二十年矣。
始也宿师于襄汉,今襄汉入于敌,而退守荆湖之北矣。
始也宿师于三关,今三关入于敌,而退守堂奥之地矣。
始也羁縻宜邕,今宜邕警于敌,而严守桂林之地矣。
始也聚兵山东,今山东归于敌,而分涟水海道之地矣。
敌人无岁而不入,则边备无岁而不严。
边备无岁而不严,则中国无岁而不劳。
吾之所以待之者,固不可以数入为常而怠于戍守,亦不可以久戍为劳而忘于抚循也。
今上而朝廷,下而将帅,以敌为常矣,以敌为技止此矣。
夫以敌为常,则玩心生;
以敌为技止此,则忽心生。
合玩与忽,而暇以戍役为劳苦乎?
故边鄙之间,有功而上不见知,有劳而下不知恤,此灾异之所以来也。
陛下而有意乎此,则宜申饬有司,严戒将帅,察其劳苦忧伤之情,悯其贫窭凄凉之实,番休以时,役使有则,勿以微劳为不足念,而有功必赏;
勿以小校为不足问,而有忧必恤,则竭力效死而无还心矣。
天怒其有不回者乎?
其十曰谨刑罚以召和气。
舜之命官,先播谷以敷教,而后极于刑。
盖有以益其民之身,又有以善其民之心。
不获已制刑焉,而刑之所施,又必察其情,当其罪,是亦惟刑之恤之意也。
《周官》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以教之后,而其所纠有不孝、不睦、不姻、不弟、不任、不恤、造言、乱民而已。
所谓刑者,祗所以教之也。
其仁爱忠厚之至,上自有虞成康之世,刑措不用,几四十年。
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
今之任廷尉者,不以人命为心,司天牧者,不以民庸为念,为士师者,不以弼教为事,是其心术念虑匪惟货惟内,则讫富讫威也。
匪指道以明,则鍜鍊以成也。
游辞两造而遁情,析律二端而舞巧。
或上下以知术相驭,或彼此以文法相
锥刀之末而尽争,犴狴之淹而弗悔。
民无所措其手足,国无所庇其本根。
闻明五刑矣,未闻正四凶之罪以服天下也。
闻黜四赃矣,未闻刑不孝之人以励风俗也。
上之人不以善道待天下,故风化所被,刑狱滋章,一岁之内,子弟杀父兄者十之二三,妻杀夫者十之四五,幼淩长者十之六七,下淩上者十之八九。
人道绝灭,天理不容。
怨毒充盈,上干和气,刑狱滥矣,日何为而不蚀乎?
臣愿陛下以尧舜为心,以成周为法,罔兼庶狱,明清单辞,道上之德意志虑而达之民,悉民之险阻艰难而复其上,春生秋杀,一出无心,刑后德先,哀矜勿喜。
如是则泰和之风、忠厚之俗沉涵渐渍,入人之深,而天怒可矣。
其十一曰广仁恩以安遗黎。
外患之祸,自古有之,祸患之烈,未有如今日也。
曩者蜀首被害,淮襄次之。
今又转而南侵,且惊尘游骑,遍于东西南北之境矣。
夷城削险,糜烂生民,无贵无贱,骈首就戮。
荒烟冻雨,冥漠无归,结为妖氛,激为厉气,沉为滞魄,散为游魂,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此死者之衔冤也。
摧残馀黎,幸免屠戮,窜伏山谷,奔走道涂,流澌既竭,生理复空,蒙袂辑屦,待哺嗷嗷。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或捽人脔尸,或易子咬骨,或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或夫夫妇妇更相为鲸鲵。
齐魂为燕氛,赵骨化魏土,悽痛之声入金石、出弦匏,闻之者悄蹙酸屑,痛不自禁。
此生者之所遭也。
呜呼!
均为王土也,何彼土之乐而吾土之愁也?
均为赤子也,何彼民之幸而此民之重不幸也?
上焉者听民之自生自死而不知恤,下焉者听民之或去或来而不知救,为民父母,而恝无情耶?
流离如此,日何为而不蚀乎?
臣愿陛下念死者之无辜,而求所以慰安之;
忧生者之无依,而求所以安乐之。
其安土重迁者,则申饬监司帅守,复其繇役,免其租赋。
其转徙流离者,则专置一使,以任其事。
廪有馀,则倾囷倒廪,以纾其目前之急。
官有闲田,则给牛种,以救其终身之苦。
壮者藉以充守禦之兵,弱者藉以备使令之役。
或分其势而不使之结连,或涣其群而不使之为乱。
如此则淮襄秦蜀之民复得苏息,为陛下保境土,为陛下迓续天休,而祸乱弭、灾异消矣。
其十二曰宽盐筴以裕财用。
《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
是为天下者以为本,不以利为本,以为利,不以利为利也。
曰正云者,非蓄于乎?
大学》曰:「长国家而务财用,必自小人始」。
且理财者,以君子为的,不以小人为的,以君子为利,不以小人为利也。
曰务云者,非喻于利乎?
蓄于,则功利之说不足以蚀人主之心;
喻于利,则富强之术反足以召天下之乱。
有天下者,其亦知所审哉。
国家岁用至广,两税之外,仰给于盐鹾者为多。
祖宗相承,朝夕计虑,与夫贤臣谋士补葺阙遗,纤悉备具,著在令甲,皆可以经久垂远而无弊。
故商贾输金于官,谓之入纳。
及其请盐于煮海之场,则待次之期有远有近。
幸而及期,则泉货流通。
万一法令或有少变,则本已消折,尚何子利之可冀乎?
比者朝廷规求近效,昧忽远图,凡盐筴之利,自一孔以上,官司斡运,或谓之国用房盐,或谓之相府盐,无非自利权,大抵下同商贾,与民争利,至析秋毫,气燄炎炎迫人,商贾往往积怨。
已入纳者折阅无馀,未入纳者逡巡改业。
所贵乎盐筴之流通者,以商人入纳之数为之赢亏也。
今商贾之赀用渐竭,既无以为贩卖之资,而朝廷之子本不继,又无以为斡旋之用,则是煮海者无策可措,而停塌者无货可居。
虽压之朝廷之势,加之以刑戮之威,而本之则无,其何以责盐筴之登衍哉?
此货盐之害也。
浮盐即归朝廷,漕台专任变卖,盐未至场,则兵将为欺,夹和灰土。
盐既至场,则官司为欺,抑售高价。
暨至发泄,则富户为欺,卖弄斤两。
蚩蚩之民,展转受害。
中间朝廷虽有三分七分发卖之文,然商贾终于疑惑,岂肯公肆贸迁?
间有商贩之人,多为官司所抑,坐淹岁月,发泄未能。
若谓权可以为籴本之储,则籴本不专仰是也。
若谓多积可以为国家之利,则往往分散而入于私用也。
若谓三分不足以病商贾,则商贾之势竟难与官司为敌也。
若谓变卖不足以病民,则高大之直百姓不乐于与官为市也。
此卖盐之害也。
呜呼!
民吾民也,商贾亦吾民也,岂有为民父母,坐视其流离颠沛而不恤也哉?
臣愿陛下特降睿旨,遵守祖宗之旧法,申严前后之指挥,釐革见行之条贯,使行旅流通,邦储丰衍,以副陛下蓄为富之意,则二弊自革。
以此而消灾弭变,曷为而不可?
其他脉络之或间断,节指之不相应者,未易殚述。
此十数条者,乃陛下之所咨访于臣民者,诚有关于治体之污隆、气脉之盛衰也。
陛下岂不知屋漏之至严,而未能专一于敬心;
岂不知万机之丛脞,而未能肃清于政本;
岂不知流品之当清,而未能公平于好恶;
岂不知女谒之干进,而未能勇制于情欲;
岂不知权奸之为害,而未能遏绝其萌芽;
不知言路之当通,而未能疏涤其壅滞;
岂不知信任之当谨,而未能致察于贤否;
岂不知徭役之当宽,而未能禁戢于贪暴;
岂不知士心之当固,而未能抚恤其忧劳;
岂不知狱讼之至繁,而未能深察其情实;
岂不知边民之流离,而未能大布于恩泽;
岂不知盐筴之病民,而未能一洗于功利。
凡皆志虑之因循,率为圣政之疵累。
意者天心仁爱人君,不容不以是为陛下告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蚀者二十有六。
西汉二百一十二年,而日蚀者五十有二。
唐二百八十九年,而日蚀者九十有三。
未有如今日之蚀也。
岂可以寻常之变待之乎?
陛下倘不以为寻常,必穆然而思曰:夏正谨始,朔旦纪元。
天令方新,朝纲甫肃。
离明赫赫,遽尔翳蒙。
得无阳刚元德有间断欤?
得无君道仁政有亏阙欤?
而愚臣区区之意,则以为国本者,国脉之所关;
国是者,国势之攸系。
而陛下未及有所咨访。
岂圣心固有定论,不待臣民之论列耶?
抑亦畏人多言,而阙然其问也?
然此大事也,岂容置而不问?
盖国本早定,则天下之人望有所归,而奸权不敢有睥睨汉鼎之心。
国论不凝,则万世之基图无所属,而豪杰或有轻视宗祧之意。
故臣愿陛下深入思虑,早定国计,坚凝国论,正以此也。
陛下春秋四十有三矣,即位亦二十有三年矣,阅天下之义理不为不多矣。
乃者中外小大之臣,不避斧钺之诛,每有论奏,必以宗社大计为言。
陛下建学于内,博采精择,似亦有意乎此矣。
然圣意犹豫,未即裁决,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
陛下端平之政,开众正之门,塞群邪之路,翕翕向元祐。
仅及半载,议论一变,而嘉熙之杂,淳祐之专,纷纷未定矣。
陛下既不待群臣之请,自更化弦于前,则岂可不俯听群臣之言,相与坚凝于后?
而圣意过有忧虑,罅隙时见。
寝苫挂冠之请,一尝试也,而陛下与之祠禄
腹心台谏之除,二尝试也,而陛下见之施行。
不过曰姑存体貌也,不过曰姑止人言也,又不过曰荆棘之路不可开也。
然优游漫缓之极,反覆之所基;
缭绕包涵之中,祸乱之攸伏。
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
而况古今厄运,适丁兹时,寅正纪元,又著兹异,失今不图,则陛下之势孤而海内寒心矣,其何以弭灾异之变,遏祸乱之萌耶?
故尝为之说曰,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
祖宗惟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不害善类,不用小人,不遏言路,不尚兵刑,不重征敛,故天变弭于上,人心助于下,而主势尊安。
今陛下一坏于女谒之干请,而主势孤;
再坏于功利之刻薄,而主势孤;
三坏于君子之疏远,而主势孤;
四坏于小人之窃弄,而主势孤;
五坏于忠言之不售,而主势孤;
六坏于兵甲之未息,而主势孤;
七坏于壤地之迫蹙,而主势孤;
八坏于暴君污吏之斲丧,苛征横敛之椎剥,而主势孤。
今欲扶其坏而翼其孤,舍国本之定,国是之凝,臣未见其可也。
陛下幸听臣言,则天下事尚可为。
不然,坏者自坏而不自全,孤者愈孤而不自立,则刘蕡所谓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者,复见于今日矣。
臣不避斧钺之诛,罄竭愚衷,冒昧一言,以为消弭灾异之本,惟陛下实图利之。
臣虽毕命山林,死且不朽。
干冒天威,罪当万坐。
灾异进对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八
臣尝肃容稽首,伏读《国史》,至景祐中京师地震,直史馆叶清臣上疏,有曰:「顷范仲淹、余靖以言事被黜,天下之人齰舌,不敢议朝政者,行将二年。
愿陛下深自咎责,详延正直敢言之士,庶几明威降鉴而善应来集也」。
书奏数日,仲淹辈得近徙。
臣有以见仁宗皇帝祗畏天威,优容谠直,未尝以遂非为心也。
又读至范仲淹既徙润州,谗者恐其复用,遽诬以事。
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
参知政事程琳独为上开说,明其诬枉,上意解,仲淹讫得免。
臣又有以见仁宗皇帝照破奸谗,消平诬枉,未尝以终怒为心也。
夫人才,天下之元气;
公议,国家之精神。
所恃以为天下国家,此而已。
清臣一言而仲淹有近徙之命,程琳一言而仲淹破谗诬之疑,虽执政大臣如王随、陈尧佐等辈,亦不能沮抑而龃龉之。
此四十二年之治所以独为本朝之冠也。
猗欤盛哉!
陛下纂图御极,几三十馀年矣,容谏尊贤,一念每以仁祖为法。
比者更化,登崇俊良,涧谷诸臣,悉膺聘召,气象翕然向庆历矣。
乃有直臣不容,相继远引,如臣汝腾则以夺琐闼去,臣霖则以论事不合去,臣斯得、臣愿质则以泰来之劾去,臣伯玉则以都曹台臣去,臣栋则以夺中书去,臣钺则以谒告去。
越明年,臣梦炎则以乞郡去,臣遇顺则以论贵戚之卿去。
自是以来,上之人则以常人吉士为国,下之人则以哗竞朋比为的,彰然立赤帜,以钳天下之口,以拂天下之公论。
风雨如晦,鸡鸣喈喈,忠志之士未尝不以哗竞朋比为忌,而不言国事之非也。
虽至愚如臣,亦有救解直臣之说,消平喜怒之说,独相之初不可不谨重之说,避殿之后不可复贺雪之说,君相之体不可独运之说,大德浸衰不可不修省之说,奸邪不可比肩之说,君子小人消长之说,蜀上流当立三大屯之说,贵戚之卿不可帅钺之说,喜静恶激、喜顺恶拂之说,御笔不可不收回之说,蜀亡不可不急救之说,大奸不可复用之说。
多言数穷,取恶已甚,揆以时义,所合汰归。
累章陈词,有志未遂。
而臣之微意,亦欲于未去之时,深为君子谋,所以冒万死,吐露于陛下之前者,正以臣汝腾等排奸论事,虽或过于激,或流于狂,或失于不中节,然要其本心,则皆忠于爱君,忠于卫社稷,忠于扶世道者
今绵历已跨二年,而疑谤犹未尽释,几若与之相忘于江湖之表。
岂诸臣他有过尤,不足以供一时之用耶?
以臣察之,诸臣以清白为质,以正平为则,以脩姱为能,以芳菲为服媚,以博謇为好尚,以中正为矩矱,未尝有所过尤也。
曰:然则何为而弃梗乎?
曰:谣诼好妒,既妄谓蛾眉之善淫,而灵修浩荡,又不察民心之屈抑。
此朋比哗竞之谮,所以入人之肤、蛊人之心,至于今而未解也。
上之人不过曰,吾方以安静为主,彼乃以哗竞为说。
不思每有除拜,众言辄纷纷,当时反以为好事,似未可以哗竞訾之也。
吾方以独运为政,彼乃以朋比为心,不思上自以为是,诸大夫莫敢矫其非。
识者乃以顺旨雷同,深负为臣之义,似未可以朋比疑之也。
动摇山岳之地,既以哗竞朋比之说媒糵于其先,进退百官之朝,复以主静喜顺之说阴制于其后,此诸臣所以屈心抑志,宁郁邑而不伸,死直忍尤,宁顑颔而不遂也。
且非特诸臣也,后之以直道忤时者,大抵皆如是也。
臣每一念此,为之动色以相哀,冯心而长喟。
臣既不能诸臣以去,已为遁尾之厉,若贪荣恋宠,侥倖复留,而不能为诸臣出一语,以解久结不解之愤,其视东汉之世愿膏钩党之鼎者,何止去三十里哉!
臣既以书抵宰臣,又当天变荐臻之时,盛夏常寒之际,复效叶清臣、程辈开解仁祖之意,为陛下底里言之。
欲望宸聪开悟,圣断果决,念人才无终弃之理,察世道有当反之机,特举仁祖所以近徙范仲淹等故事,抆拭已去诸臣,节次擢用。
使见为监司郡守者畀以收召,以需远次者畀以见次郡,见食祠廪者畀以近次郡,在谪籍者畀以祠廪,被谪降者复其元官而畀以廪禄,在选调者特与改秩而畀以外任,一如仁祖节级近徙之制,不惟上可以回天心而弭天变,下可以允公议而服人心,虽诸臣得路,亦将永肩乃心,尽展所学,以扶宗社,以福苍生。
其所裨益,岂浅浅哉!
臣一无能解,每念报国,独惟荐贤,用敢以诸臣抑屈久困之状祈哀于陛下。
若犹未以臣言为然,是永锢诸臣,终非盛世之美事。
臣愚至是,其技已穷,惟有痛自咎责,宁屈微臣之身,以赎诸臣之过而已。
拳拳此心,天地鬼神实临之。
惟陛下幸赦。
应诏季衍等状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二、《昌谷集》卷八
臣伏睹正月八日诏书,内而侍从两省台谏暨卿监郎曹,外而前执政侍从之旧暨监司郡守,各举贤能才识之士或五六人,或二三人,居官家食,一无所间,疏其事实,亟以上闻,须至开具奏闻者。
一员:朝散大夫主管官告院季衍,奋自儒科,博通政术。
连任淮东边面差遣,通晓军民利害,上官贤重之。
昨差知南康军,虽未到任,而士民踊跃,皆望其来,仁声善政固足以厌服百姓。
今朝廷已知,其擢之表著,考其素履,可当事任。
一员:朝奉郎、新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公事陈舜臣,性禀温良,中有持守。
昨任湖南转运司主管帐司,当峒寇窃发之后,诸司分遣属官,经理诸县,并谋合智,早已有定说。
其后漕臣改移,外间便有观望,欲将已成规模别议更革,而舜臣独守前议,不肯附和。
在众人中最为有守,立志坚决,可以倚仗。
一员:承议郎提领安边所主管文字赵必愿,出自相门,能传家学,既举进士,又更宰邑
绵历如此,淡然无荣进意。
两任在京幕属,谨守法度,廉以持己,详以涖政。
考其素履,不翅寒素。
使之中外擢用,必有可观。
一员:奉议郎、知江州湖口县李复平正之学,固有源流;
慈祥之政,出于资禀。
湖口二年,一意惠养,常赋之外,无一毫扰及百姓。
若上司遇有追逮,亦必委曲庇护,身受督责。
偶遭旱岁,亲历村疃,检放得实,不经吏手。
民感其化,如敬父母。
今世字民之官,少有其比。
一员:从政郎刘宰,学问文采,本自过人,廉于进取,尤不可及。
闻其人尝为县令,又为幕属,可以易谋寸进。
而宣力之外,不求闻知,久不到选。
乡人化其实德,有曲直往往取證。
吉凶会聚与夫灾伤赈恤,亦肯身任劳苦,悉能办集。
使之任事,必不碌碌。
一员:从政郎四川制置司准备差遣李荣仲,生长关外,谙习边事
既取儒科,极知民瘼。
洋州兴道县诸司皆争荐之。
举主五员既已及格,得吏部告示,偶为贼火焚毁其制。
后宣制两司,皆知其贤,制帅崔与之又辟入幕。
适以举主未易全办,其人又更恬退,不复经意,至今滞于选调,无改秩之望。
使之任关外差遣,最为相称。
右臣所举六人,内季衍、刘宰皆不识其面。
季衍因新知南康军,仅一次通问。
刘宰则声迹不相闻,访之吏部,始识其爵里。
赵必愿、李复皆今年初识其面,惟陈舜臣、李荣仲旧接官联,亦平日未尝通书,皆是臣所欲荐,仰副明诏举贤之意。
后不如所举及犯入己赃,臣甘同罪。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奏设特举之科分路考校取人熙宁二年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八、《范忠宣公奏议》卷上、《国朝诸臣奏议》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六
臣近奉德音,以朝廷不能均取四方之士,虑有遗才,令臣具合设科制及取人之法进呈,臣智识浅疏,不能画远大之策,上副诏旨;
辄以所见,粗陈一二。
窃以自祖宗以来,取人唯进士科为盛,凡举择公卿近侍,多取进士出身之人,故天下之士,竞务此科而
进士举业,文、赋唯闽、蜀、江、浙之人所长,至南省,则与西北之人一处糊名通考,故西北之人得者少。
今若明行分别,则必东南之人兴难进之嗟,而寄贯巧伪者益多,不若用臣前来所上贡举之策,先于天下郡县各立学校养士之法,仍择明师以教之,每科诏之下,委州郡长吏学官进士明经中,唯取土著之人、先曾入州学各及三百日已上、才行优于众人者,许用解额中人数三分之一,特为荐送至南省,谓之特举之科,南省只试策论、经义,仍各分路分改校,逐路各与优立分数取人,至御前亦依分数与放及第,则诸路得人,无不均一。
朝廷遂于贡举,优立五路之法。
又乞诏政府今后举台省馆阁经筵职司并于明经进士或无出身人中数路参取,但择才行优长,不必限以科第。
如此,则四方贤士,可以俱矣。
更望圣慈,详酌施行。
奏乞诏内外之臣各举所知熙宁二年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八、《范忠宣公奏议》卷上、《国朝诸臣奏议》卷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六
臣闻唐虞之际,俊乂在官;
成汤亦曰「旁求俊彦」;
《诗》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孔子论政,则曰「赦小过,举贤才」。
是皆以举择人材,为治道之先务也。
方今天下之广,士民之众,不减古昔,而庶官得人,不及前代,良以举用之道,未能开广。
选任既由政府,多以资任采择,执政不过数人,岂能遍知天下之士?
虽展转采访,只亦得之私言,未如公举之审实也。
唐则天以僭窃之政,务求多士,以收人心,广臣寮举荐,兼亦人得自举。
选任之道,固为太冗,然犹多得贤俊,下无遗材,故姚崇、宋璟之徒,相继而出,开元之治,实有赖焉。
况当陛下刻意劳心、兴滞补弊之际,若不敷求贤才,与之共政,则何以致百揆时叙、庶政惟熙者乎?
求才之术,莫若特诏内外之臣,各举所知。
大两省已上,于省府、诸路职司之中,举堪充三路及台阁清要;
庶寮之中,举堪充职司
知州等人,及诸监司、台谏、省府,举堪充转运判官
知州等人,亦许举堪充清要之人。
各举三员,并于荐章之中终身保任,一有不职,与之同罪。
及前来应诏、举到未曾进用,及臣寮所举自代之人,一处参较,凡是庶官有阙,便可选择进用。
如此,则俊杰汇进,官无旷职,上可以辅成圣政,下可以激劝多士。
冯小亭镫夜课图己酉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十三
先公使浙留视学,首崇风教敦儒术。
与父言慈子言孝,要使诸生辨华实。
西湖秀出小冯君,弟子员中䍐厥匹。
十年文誉藻湖山,直上蓬莱瞻舜日。
母节争传搢绅口,母教即看修史笔。
回思少孤母督课,双影一镫阅鹒蟀。
书声高处慈颜开,书声低时寒泪出。
夜色堕地转清耿,秋气感心尤惨慄。
萧萧梧竹语庭院,棱棱冰霜落书帙。
泥金忽映霅水清,使节还逐湘舟疾。
假归拜舞北堂下,悲喜相看如有失。
短檠未弃花自笑,照见宫衣光满室。
促儿北上勤职司,想见临行衣线密。
当年初出先公门,训未从函丈说。
君今图画非好事,用代书绅自绳律。
怆怀随侍校文时,敬与赋诗语皆质。
奏乞罢均输熙宁二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九、《范忠宣公奏议》卷上、《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九
臣伏睹近降敕命,委江淮发运司行均输之法。
此盖制置条例之臣,不务远图,欲希近效,略取《周礼》赊敛之制,理市之法,而谓可以平均百物,抑夺兼并,以求陛下之信。
其实用桑羊商贾之术,将笼诸路杂货,买贱卖贵,渔夺商人毫末之利,以开人主侈大之心,甚非尧舜三代务本养民之意也。
臣闻《传》称先王之化民曰:「陈之以德义,而民兴行;
先之以恭逊,而民不争;
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
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
今使贪鄙之吏,多引其类,习商贾之态,以市道诱民,固异先王陈德义、示好恶之意,而欲民之兴廉知禁,不可得已。
成汤不殖货利,孔子罕言利,孟轲亦曰「何必曰利」,圣贤非以财利为不可用也,盖恶其诱导民心,以滋贪欲之风耳。
夫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
《诗》曰:「尔之教矣,民胥效矣」。
茍国家得末利而败风俗,非治世之道也。
王者治民,惟在务农桑,禁游惰,开衣食之源,节无用之费,上率下以俭,下化上以勤,上下勤俭,则自然公私有馀矣。
今耕桑之人不劝,衣食之源不广,朝廷不先节俭,百姓率多游惰,不务生财之道,乃使小人扇好利之风,而欲国家财用富足,是犹缘木而求鱼也,不独伤教无益之如此,而又将有害之大者焉。
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也,教养之道,不可不至。
抚之以仁,则孝爱生;
导之以利,则争夺起。
则其所施之法,所任之人,安得不谨哉!
执政不明,引用小人,使争利柄,而其人素有贪饕之行,屡为欺罔之奸,必将以羡馀悦朝廷,以贿赂结权倖。
加以人民贫弱,官吏承风,君门九重,朝廷万里,有掊尅之患而不得诉,有疮痍之苦而不得伸,怨愤一兴,何所不至!
陛下虽有子惠黎元之意,天下何由而信之哉?
伏望陛下思圣人之训,黜霸者之术,以农桑为衣食之本,以殖货为败俗之端,特降诏旨,追改前敕。
以近者东南郡县多被水灾,其均输未得施行,则必中外生民,咸仰盛德。
若谓已行之命,不可遽止,则乞先罢薛向,但委逐路监司,只用常平旧法,凡物之贱者,贵价以敛之,物之贵者,贱价以发之,无令抑配人民,务求羡息,亦足以均平物价,沮抑兼并,又何必过为更张,以伤大德哉!
臣职叨言路,义切爱君,知而不敢不言,言之不敢不尽,惟望圣慈留神纳听,不独微臣幸甚,实天下幸甚!
奏举柴中行李燔吴柔胜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二、《昌谷集》卷八
都进奏院递到正月二十九日朝报,内一项臣寮劄子节文,欲望圣慈举行旧章,明诏大臣,凡内而侍从给舍、台谏,外而监司郡守,各许荐举三二人。
谓如某人学识可任清要,某人材术可任剧烦,某人刚正,某人疏通,下至将士智谋勇略,或有所长,亦各以名来上,籍记中书,然后更加询访,次第选用。
若果符所荐,则旌以进贤之赏;
苟实不副名,则严其谬举之罚。
台谏纠察,断在必行。
十二月十四日三省同奉圣旨依,须至奏闻者。
右臣窃见文林郎柴中行文林郎李燔修职郎吴柔胜,皆以儒学奋身,耿介自守,不肯追媚时好。
甲寅乙卯间,浙西大旱,柔胜权提举司佥厅,裨赞其长,蠲租发廪,人称其贤。
适党论初起,所事长官连政获罪,柔胜得一教官,亦遭论列,部注尉职,不以为卑。
入仕二十八年,仅理三考。
其后党论寖炽,士大夫习以成风,不敢称其师学。
中行江西教官转运司因取脚色,颇加诘问,中行不为少屈,显言习程氏《易传》以应舍选,取科第,由是蹭蹬选调,人不敢顾。
后为广西转运司干官,有声幕府
本省试第二人,不汲汲求进。
襄阳教官,值近岁选用武帅,恶其方直,动辄得咎。
修一墙垣则胁之以军情,迁一廨舍则诬之以擅去。
罢归已久,恬然静退。
经今数年,未见到部。
此三人者,臣与之相识,然率皆数年不通问,其官序差遣,询之他人而后得知。
然实深知其素不肯碌碌,其学识皆能过人,其刚正皆可励俗。
使之居清要则必能持论,临利害则必能守正。
臣今所举,委应得上件指挥
苟实不副名,甘坐谬举之罚。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言六事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六
臣窃惟当今弊事不可不革,而革弊不可不审。
考之《易·鼎》之初六曰:「鼎颠趾,利出否」。
夫革物莫善于鼎。
鼎实之污,以不善败之也。
因其颠仆而出之,然后足以尽致洁取新之利。
是弊不可以不革也。
然《蛊》之繇辞则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传者谓先甲,先于此究其所以然也。
后甲,后于此虑其将然也。
然则先三日而图之,所以治蛊。
一日二日至于三日,虑之深,推之远,故能革前弊,弭后患,久而可行。
陛下以刚明转万化,以名实责二相,以精白厉百官,粤元日所下御书,闻者莫不踊跃忻奋,举手加额,以为太平可坐致也。
然臣愚窃有忧焉。
庆历中仁宗既有范仲淹等,责治甚急。
一日,开天章阁,给笔劄,使条上所宜。
于是抑侥倖,罢冗官,减任子,端绪未竟而小人不便,哗然攻之,而朋党之祸作矣。
司马光相元祐,首罢青苗、市易、雇役、差役之法,而一时勇于奉行者,蔡京也。
岂真助我元祐者?
其实包藏不测,以为异日报复之地。
若是者,臣之所以深忧,而今所当熟虑也。
臣敢条其详,为陛下言之。
夫朝廷者,政化之原也。
比年以来,廉不足以律贪,谲不足以表正。
弥缝宫府之脉络,而二三执政反有疏远之形;
浃洽家人之恩意,而端人庄士反有弃置之迹;
笃密姻联之情好,而学士儒生反有厌薄之心。
中书之务率多纠纷,大臣之体几至琐屑,是朝廷之否也。
今圣化更新,宸翰戒饬,固将以革弊之事望朝廷也。
然更弦易辙,贵审不贵骤;
立政造事,宜平不宜激。
谨思于解瑟更张之时,调平于乘舟轻重之际,使发号施令之地日融冰泮,形迹两忘。
不然,以否济否,其否愈滋,安望其朝廷之清明耶?
纪纲者,名分之司也。
比年以来,本末或至于逆施,上下或至于淩替。
户部大农之权,归于他司,而均节出入之柄,大臣不得而专;
中书政本之地,时挠于腐夫,而内庭启拟之权,冢宰不得而制。
法令或烦特旨之放行,狱讼时劳内批之宣谕,县令繁难之官,多搀部阙;
场务猥琐之职,亦就堂除。
名曰不用例,而援例者如故;
名曰必守法,而坏法者自如。
是纪纲之否也。
今圣化更新,宸翰戒饬,固将以肃清之举望朝廷也。
然整齐名分,贵审不贵遽;
森严堂陛,宜密不宜疏。
致思于直情酬应之时,加谨于快意挽回之际,使国家凭藉扶持之地风清弊绝,分限截然。
不然,一否未去,一否复生,安保其纪纲不紊耶?
名器者,砥砺之具也。
比年以来,私足以灭公,货足以掩德,鸳班鹭序,有贡金馈玉之讥;
虎节菟符,有日进月献之目。
帅臣竭帑藏以冀迁擢,戎将罄囊橐而望超升。
货赂公行,苞苴充斥。
是官无大小,无内外,皆以财贿为事也。
亏损国体,污辱政涂,一至此极,是名器之否也。
今圣化更新,宸翰戒饬,固将洗清之事望朝廷也。
然肃清官常,当示意向;
谨重除授,先定规模。
周密于启拟之间,精详于选择之地。
使爱惜名器之心川流日揭,内外翕合。
不然,惩创不行,滋长不已,安望其名器之能重耶?
士习者,风俗之枢机也。
比年以来,惟其私而不惟其公,志于利而不志于义。
进焉而柔良以自梯,退焉而刚方以自诡。
固有游于权贵之门,专以吻舌为事,出彼入此,间谍是非,鼓唱异说,扇为非语。
或刺取外事以效小忠,或指摘阴私以快其意,但营一己之私,不顾十目之视。
亦有总揽省闼之事,身效胥史所为,包藏其心,高下其手,以人情为厚薄,以贿赂为缓急,驱去复来,了无愧怍,既舍复用,何有廉隅?
但知排闼之荣,不思挞市之辱。
又其甚者,簸弄钧衡,以为招权纳贿之媒;
囊橐户部,以足予取予求之欲。
是士习之否也。
今圣化更新,宸翰戒饬,固将以洗涤之事望朝廷也。
然转移人心,在上不在下;
刷磨习俗,以化不以政。
挽回于风俗伤败之馀,振起于廉耻道丧之后,使国家忠厚之意胥训胥效,靡然成风,则士风激昂,忠义奋发。
不然,前习未改,旧习复滋,安望其风俗丕变哉?
人心者,邦家之根本也。
比年以来,内而妄兴营造,既有伐木冢墓、科夫田闾之苦;
外而轻开兵端,复有夫役丛兴、馈运烦扰之害,骚骚于淮襄之境。
降斗小哄也,锄耰棘矜之扰,已遍于畿甸冯翊之邦;
盐夫小衅也,焚荡杀僇之毒,已流于江闽湖湘之地。
或起于贪吏之侵渔,或困于急符之诛索。
帅守,牧养小民者也。
既以厚馈得之,则安保其无掊尅责偿之患?
监司,按察所部也。
既以势力取之,则安保其无党奸护恶之举?
是人心之否也。
今圣化更新,宸翰戒饬,固将以休息之事望朝廷也。
然保民之道当用平和,凝民之政贵行宽大。
迪畏于小民难保之时,抚摩于田里愁叹之后,使行苇忠厚之泽渐被浸渍,无远不暨,则人心爱戴,四海一心。
不然,其为害岂止扰扰而已哉!
边防者,备禦之大经也。
比年以来,不以内脩政事为急,而妄意于攻攘;
不以保固边防为务,而锐情于恢复。
轻启边阃,不待机至,几类经制西戎,经理燕云之事。
彼其说不过以为固宠保位之计,而不知边衅一开,兵连祸结,猝未可解。
彼其意又不过以此为要功补过之计,而不知生灵因之肝脑涂地,此为何辜?
呜呼!
生民残毙之馀,国力枯竭之后,无故生此衅端,哨未几,哨当虑,骇机蜂出,祸隙难堤,是边防之否也。
今圣化更新,宸翰戒饬,固将以镇抚之事望朝廷也。
然经理疆事不可轻疏,保全旧疆所宜审重。
申辽戒饬之说,以固封疆;
绝奸望表之图,以惩曩误。
使国家谨重之意行于国中,孚于境外,则金汤屹然,敌气自屈。
不然,度外功名,侥倖一掷,天下事去矣。
臣久违天朝,攒眉时事,欲为陛下一吐之久矣。
兹因入觐清光,不敢自嘿。
条分虽六,一言以蔽之,则在陛下明理欲之界,严义利之辨,以为端本澄源之地耳。
尚虑知闻不广,包括靡竟,无以仰裨圣断,臣复以元祐用人翼其说,而陛下试终听焉。
臣尝闻之,熙宁元祐之间,未尝无君子也。
自安石、惠卿逐异己者以快其私,遏能言者以行其私,国家元气消铄殆尽。
一旦天道好还,更新庶政,元祐之盛,卓然一时,人才之多,不可殚纪。
然所谓元祐诸贤之盛,非借才于异代也。
作新观感之实,见于行事之间;
丁宁恳恻之真,形于言辞之表。
所以阴驱而潜率之者,无一毫之伪,一息之间。
故能数月之间,精采夐异,国家三百年之天下,未有如元祐人才之盛者也。
昔嘉、绍间,魏了翁尝以是说为献。
臣受学于了翁者也,敢援此为陛下言之。
欲望陛下下采此言,参稽史册,明谕大臣,自今除受之间,公听并观,一以元祐用人为法,使才器分量大小各得其当,则纯忱实意,孚布中外,善人君子皆将引类而至,而天下事可以次第举行矣。
《诗》曰:「国虽靡止,或圣或否。
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艾」。
幸毋以乏才为叹。
天下幸甚!